木蘭-東方印象
◆世紀末的東方印象
花木蘭,成為西方迪士尼的第一個東方經典。是繼「美女與野獸」中的貝兒(日爾曼民族)、「風中奇緣」的寶康嘉蒂(北美印地安人)後,第三位跳脫傳統童話公主形象的女性角色。
在體裁上,不再關乎個人的男女情愛或貪嗔嬌縱。貝兒為實現父親對陌生人的允諾,寶康嘉蒂則是為父親統領部落的安危,木蘭更是為父親效忠天子王朝的存亡。 孝,在這裡可以是一個故事情節的發展動機;而「移孝作忠」,在這個世紀末西方霸權代表的文化工業中,看來也是有其「價值」的。
但令我無法釋懷 的,這般的高貴情操,竟都是源自父親的不能或無能。女子終究是父權社會中的依附者、無為者,沒有個人存在的意義。直到挑戰來叩門了,才從無計可施、莫可奈 何的男性(假英雄但握有真權力)背後走出來,可說是「時勢」造(女性真)英雄。而完成挑戰後,女子微笑屈身謝幕,再回到男人(野獸王子、白種男性、李翔) 的身後,安於將一切歸予男性。
♀雌兔眼迷離~~模糊的女性形象
即使木蘭是闡述中國奇女子忠孝智勇的傳奇,在片中也僅只木蘭一個女性被突顯出來;其他的女性,都是晦澀不明的存在。
◇媒婆:無法出嫁的詛咒
女性角色幾乎都不與木蘭交談,也少有四目相接、心領神會的女性情誼。唯一和木蘭有對手戲的媒婆,則被塑造成西方童話中巫婆的角色,百般刁難木蘭以後,猙 獰的大花臉在盛怒下吐出:「你將無法風光出嫁、光耀門楣…」之語。一開始便想盡辦法應付(取悅)媒婆以求婚配良緣的木蘭,試圖達成的不過是同於一般女子 「光宗耀祖」的目的。直到咆哮的媒婆像「壞女巫」的惡毒詛咒,致使「出嫁」這一個主題的被否定,才牽引出木蘭另尋它法以盡孝道。
◇花母:女性特質的情敵
花母外貌沿襲傳統迪士尼的教母造型,但是她並非以往教母所代表的「智慧老人」或是「幫助者」的身分出現,而是一個符合三從四德的傳統女性。在「夫即是天」的觀念下,縱然花弧領兵旨是其所不願見的,也只能在臨行前的夜裡,與夫相望卻無言挽留。
那樣的女性特質是一個妻子的而非母親的;相對於木蘭身為花家女兒的「母親」幾乎是不存在的。雖然有別於白雪公主的後母將繼女視為競爭對手的妒忌,卻顯示出女兒是丈夫的掌上明珠,同為女性,也多少分去了丈夫的心思。
♂雄兔腳撲朔~~曖昧的男性角色
劇中的男性角色大多跳脫東方的既有印象。花父對女兒既疼愛又包容;李翔則是扮演「蟠龍花瓶」,烘托主人公外也多少擁有自身的價值;當朝天子如「至聖完人」,與丞相迂腐犬儒的形象,則對中國古代盛世以及衰敗褒貶兼之。
◇花父:無法破除的情結
木蘭的一切作為均是為求得花父認同的努力,父親才是花氏的「承繼者」與「主人」。男性的自尊在接受鄉人敬仰的拄杖背影中,依舊傲世。所以,爭取父親的認同,總是比讓母親安心來的優先。而女性(母親、祖母)自然會找到自我安慰的方法。
過了時序遲遲未開的「花」終究是一種女性象徵(色誘、生殖、繁衍),仍然期待有人一親芳澤、領略遲來的美。木蘭還是無法逃脫綻放枝頭、以色迷人、傳宗接 代的「女子」命運。戀父弒母的情結,使得木蘭必須經由代父出征來移情,直到年輕男性取代了父親在木蘭心中的理想男性形象,方可安然返家。
◇李翔、天子、丞相
若要問李翔算不算是一個(木蘭眼中)理想的男性形象?不如問李翔是不是擁有花父年輕時的形象?驍勇善戰,忠貞報國,雄姿英發…對一群烏合之眾循循善誘; 雖然初時對木蘭的欺瞞感到背叛,後來仍能捐棄成見齊心協力拯救天子;甚至領略到其女性特質而起愛慕之意…在這個「女英雄」的故事中,智取的木蘭直指男性以 暴制暴的作風未必是好方法;李翔的存在只不過是突顯了木蘭自身的優點,一枝襯紅花的綠葉。
至於當朝天子則有至聖孔子的形象,在匈奴逼 境時是他號召子民團結禦敵的;在歡迎李翔凱旋榮歸時可見其親民愛民的一面;被單于挾持時可見民心之所繫;而最後不但睿智的辨別佞臣與忠仕;又點醒李翔對木 蘭的思慕成就一段姻緣。如此正面形象的角色,既是智慧老人,又是幫助者;事實上也打破了史上君王多昏愚的刻板印象,呈現出治國者的理想典型。
丞相其實是一個並未出現在木蘭辭中的角色,而這樣的安排除了對死讀書求功名的儒生一種嘲諷外,也可以扥出天子的真器度(能容),李翔的真本領(操兵), 還有木蘭的真心(為國)。但是,這或許也是西方認為中國衰敗的主因:嚴人寬己的私心,迂腐保守的勢力。廿一世紀雖說將是亞洲與東方的世紀,但內斂沉穩的東 方勢力能否施展,卻也不斷受西方文明質疑。
◎難以放棄的動物傳統
迪士尼的長篇動 畫電影,一定會有動物…即使近來幾部作品極為壓抑,不讓動物口說人言,卻仍能與人心靈相通,表情動作依然擬人。也許龍具神性,所以木須龍成了片中最多話的 (動物)角色。蟋蟀和駿馬,都能超越物種的表達與溝通,也算是承襲迪士尼的傳統。至於單于與匈奴,則是半人半獸的勁旅,如排山倒海般來。
◇木須龍、幸運蟋蟀與阿汗
至於木須龍與幸運蟋蟀,各自假扮了「守護神」以及「幸運符」的角色。和同是假扮「男裝」的木蘭,似乎擁有三位一體的形象;「三」所象徵的意義也可以解釋 為:頭腦、身體與精神。西遊記中的唐三藏(未成神佛),也是由孫悟空(自比神佛)、豬八戒(被貶神佛)…等獸型徒弟護駕與龍馬西行求經。被龍捲風帶入「毆 茲」的陶樂絲,也是誤殺壞女巫的「順勢英雄」,和一群無心、缺勇氣的猛獸踏著黃磚道,向翡翠王國去尋找另一個假冒巫師的歐茲大王。
東 方龍的象徵事實上是優於西方的:西方的龍多為被寶藏所奴役的凶狠守護者,或是危害人類強奪少女的邪惡化身,等著成就英雄騎士而存在世間;東方的龍則常伴神 側,甚至具有神性。木須龍的爬蟲形象,以及個性的刁鑽奸滑,卻多是貶抑而非呈現其神性。在木偶皮諾邱身旁的良心蟋蟀,到了木蘭身邊卻只能矇懂無主見的唧唧 復唧唧,不進反退。而阿汗在一路上如同成熟男性,仍然用世俗標準(或稱為「理性」?)在估量木蘭、木須龍與幸運蟋蟀的一舉一動,不屑女娃與小蟲的天真胡 為。
順帶一提的是,迪士尼不斷在顛覆的神靈精怪形象。在阿拉丁中的燈怪,十足拉斯維加斯秀場藝人的行頭與絕活;木須龍也延用了非裔黑 人在好萊塢電影工業中插科打渾的形象,甚至在配音員的選角上也順應這種想法。至於大堆頭的花家先祖,就好像高矮胖瘦的鬼馬小精靈家族,開家族會議的正式意 義又被嘲弄一番…更遑論那神氣昂揚的石造神龍,(東方神祇偶像)不堪一擊的脆弱與西方一神論的某些概念相通。
◇介於人獸之間的邪惡異族
天子之所以須徵招民兵,木蘭之所以要代父從軍,李翔之所以復殺父之仇;均因虎背熊腰、目露紅光、泯滅人性的單于,率匈奴大舉南下。而異族之所以入侵,理 由竟是中國「築長城」就如下戰帖,既被挑釁就不能姑息。匈奴大軍攻入中原,像不像成吉思汗的蒙古西征?半獸人的形象,是不是摻雜了為封閉的中世紀歐洲帶來 「黃禍」的恐懼記憶?
大清與朝鮮的封閉,終究招致八國與日本的攻城掠地。西方霸權的諄諄教誨:不要敝帚自珍,而要開放改革;殖民的行 動從治理番邦轉而以文化、貿易作矛與盾;東方的經典與價值藉由西方的文化工業促銷到全世界;然後在勾起東方沉醉在(廿一)世紀美夢之際,持續迪士尼化、麥 當勞化……全球化。
◆東方的世紀末印象
東西方不斷的在中心/邊陲的分際中征戰;軍事、文化、貿易三種途徑不斷更替運作。善惡、強弱、勝負,就如雌雄兩兔併走一般撲朔迷離,終究難從兩端去衡量。
木蘭創下迪士尼諸多長篇動畫中在台上映的最高票房,無非是其東方色彩與中國教化讓人熟悉、易近。西方對東方的遐想,用一種輕佻來包裝中國北朝民歌與少女 移孝作忠。然而其間的意識型態與角色象徵,多屬於西方文明與價值的;故事情節,也側重在容易發揮的相親失敗、軍旅生涯、京城救駕。
至少,木蘭一片,提供了我們對東方傳統的肯定與自詡;至少,木蘭一片,讓我們欣賞CoCo李玟的歌聲,再為吳宗憲的配音開懷一笑。而其他從事本片製作的中港台華人,則都成了花家祠中那先祖牌位,閃著幽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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